乐清最“小”的学校 只有5个学生6名老师

来源:互联网新闻 时间:2020-04-27 19:17

眼下已到招生季。看惯了城区热门学校招生时人头攒动、争先恐后的场景,是否还有人注意山老区那些人气渐消的学校?最近,记者来到了仙溪第三小学。

仙溪第三小学,原名甸岭中心校。这所创办于上世纪50年代的小学,原本有几百人,现在只剩下5个学生、6名老师。这所乐清最“小”的学校,如今已成为实行计划生育后、城镇化进程中,山老区小学快速“萎缩”的一个缩影。

安静校园

4月13日早上,汽车一进入仙溪,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,凉凉的、甜甜的。雨后的仙溪景如其名,云雾缭绕的山间到处吐露着嫩绿,山坡上青绿相间,一簇簇红色的杜鹃花开得正艳。

沿着平坦而宽畅的道路,汽车终于到达了甸岭下村——原来的甸岭乡政府所在地。仙溪三小就坐落在此村的路边,只是门台上的“仙溪镇第三小学”几个大字红色已逐渐褪去,只剩下了灰色底廓。

像许多学校一样,门口也有保安站岗,进了校园,只见两边花坛鲜花盛开,周围栽满了花木,洋溢着勃勃生机。

站在校园通道上,右边是篮球场,篮球架还是新的,左边是操场,共900多平方米,可容纳200名学生做早操,五星红旗飘扬在操场的正中间。一条干净的道路直通教学楼,教学楼有三层,约有1000平方米,右边为教师办公室,左边为学生教室。

教学楼一、三层空置着,整个学校异常平静,平静得不像学校。

一楼左边的两个教室都已上锁,右边最里面一个教室改作厨房,厨房里有一张乒乓球桌,上面放着热水瓶、电饭锅及厨房调味品等,几张小课桌摆在一起成了一张四方桌。仅一名学生和老师在这里吃中饭,饭都是老师烧的。学校规定,哪个老师第三节没课,就负责烧饭,饭钱AA制。三楼有五个功能室,分别为计算机室、图书阅览室、实验室、音乐室、美术室,学校人虽少,但设备却很齐全,可谓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

二楼左侧三个教室,分别为三年级、五年级、六年级学生的教室。其中两个教室里各有两名学生,另一个教室里的一名六年级学生当天请假了。教室里摆了几张桌子,离讲台很近,黑板上端鲜艳的五星红旗在正中央,两边写了“热爱祖国、勤学奋进”八个大字,黑板上写满了老师授课时的内容。后边的宣传黑板上以“珍爱生命预防溺水”为主题的专栏,有图有文,丰富多彩,应该是这个学期新出的。但整个教室里学生课桌只有三四张,显得特别空旷,空得叫人心里有些发慌。

右边是校长室与教师办公室,教师办公室有十几张办公桌,每张桌子都用半透明的屏风隔成一个相对独立的办公区,墙上挂着仙溪三小总课表、闹铃、三角尺等,还有一台电视机。

5名学生

五年级的李琪是这个学校里唯一的女生,害羞、内向。与她13岁年纪不相称的是,长长的头发里夹着一些白发。她说以前在仙溪一小读书,寄托在老师家,去年她母亲将她转回仙溪三小。“她什么都不懂。”她惟一的同班同学牟捷时不时地捉弄她,这时趁课间休息,将削铅笔产生的木屑倒在李琪的课本上。李琪生气地用拳头拍了牟捷的肩膀几下。

李琪是蔡家岭村人,从家里到学校要走20多分钟,中午就在学校里和老师及保安一起吃饭。她特别喜欢看电视,一下课就跑到老师的办公室,打开电视看。

小男孩牟捷胖胖的,人很机灵,下课后,他大胆地掏出苹果手机(尽管学校里是规定不准带手机的)打起游戏,吸引了三年级的牟雪、牟清河一起来玩。

“我有几个苹果手机,家里还有iPad,我玩电脑玩迟了,有时上课就迟到了。”牟捷称自己是同学中最有钱的。“我有一个缺点,就是喜欢捉弄人,也喜欢打人。”牟捷边打游戏边得意地说,“我也喜欢读书,我都是回家做完作业后再玩游戏的。我不但打游戏,还有微信。”他的微信上显示有50个好友。

“我爸是老板,在温岭大溪做生意,每年回来都给我零花钱,我妈妈会回来的。”牟捷的说法与老师的介绍不太一致,其实他爸只在温岭做点小本生意,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他,作业本等都是董老师等人给他买的,学校老师还为他募捐。去年下半年,乐清好心人捐助他2000元,学校向仙溪镇团委为他争取1000元。“我和爷爷一起生活,家里的饭都是我烧的,衣服也是我洗的。”这时的牟捷,突然显得有点成熟。

“我读一年级的时候,数学考过98分,我很喜欢以前的学校。”牟白有点落寞,他一年级在市区的一所“阳光小学”就读,至于具体在什么地方,牟白说自己记不起来了,“那边的学校很大,老师、同学都很好。”

以前牟白的父母在乐清市区打工,后来母亲生病回村,也把他带了回来,就在仙溪三小读书。打开他的语文书,每一课的笔记都做得很认真,字很工整。牟白说自从妈妈生病后,爸爸在路桥打零工,姐姐只得辍学照顾妈妈和他。

“我数学也考过92分的,我读过幼儿园的。”牟清河瘦瘦的,个子比较小,因为读过幼儿园,在同学面前有些优越感。“我爸妈在海南种西瓜,等他们卖完西瓜就会来看我。”清河感觉这个学校挺好的,在家有时候也会被爷爷打,“有一次我用剪刀剪电线,被爷爷用棒打了一顿,其实电线还没有剪断。”清河挺郁闷地说,爷爷打他时,并没有告诉他用剪刀剪电线会产生什么后果。

两天时间里,学校六年级唯一的学生小庄一直没有露面,听老师说生病了。“他经常不来,一个星期我们都要到他家叫几次。”牟老师指着远处一幢正在施工的房子说,“最边上那间是他的。”小庄母亲是贵州人,生下小庄与妹妹后,带着妹妹离开,再也没有回来过。

老师说,如今小庄与爸爸、奶奶一起生活,经常与爸爸吵架,有一次吵得厉害,小庄用头在墙上碰了很多下,都碰出血了。小庄奶奶说:“这个学校人虽然少,但不需要其他费用,小庄小学毕业后,初中就不读了。到外面读书,吃住都要花很多钱。”

“在这里读书的,一般家里的条件都不怎么样,父母基本上外出打工,单亲家庭居多,孩子多由爷爷奶奶带。”董校长介绍说,在这里读书的孩子,基本上不需要其它费用,学杂费、课本费都免,要交的就是每年100元的保险费,有的学生如果没钱,学校里垫付了。

课堂之上“我们学校现在总共才5个学生、6名老师。”牟老师今年59岁,瘦瘦的,高高的,1978年至今都在这所学校任教,这天他正给三年级的两名学生授课。“在1993年时,学校学生最多,共有小学五个班级,初中三个。每个教室都坐满学生,每个级段有四五十人。”牟老师说具体数字记不清了。

“记得2004年下半年,东辽小学并入我们学校后,学校还有100名寄读生,就住在那里。”牟老师指着离学校十几米远的一幢房子说道,“学生都住在那幢宿舍里,每个轮到值日的老师晚上都要去那里与学生同吃同住。”如今,那幢房子基本空置,虽然有几个房间作为老师的宿舍,但很少有老师住在那里。

“2008年以后,学生越来越少。到去年上半年,只有11个学生。去年,6个六年级的学生毕业后,只剩下这5个学生,六年级一名,三、五年级各两名。”牟老师怅然若失,“学生没有了,教学的氛围也没有了。”

尽管学生少了,但教学仍按正常节奏来设置。8点钟,随着上课铃声响起,4名学生各自走进自己的教室,开始了一天的学习。

牟老师、余老师分别给两个班级的孩子上数学课。牟老师在讲台上边讲边在黑板上演示着,一边向学生提问。一个看似很简单的问题,问了好几次,两名学生似懂非懂,牟老师换了一种问法,才有一名学生弱弱地答应。

课后,两个孩子做作业时,两名老师就坐在孩子的中间,一对一辅导,“人少了也有好处,对每个学生更了解,六年级的小庄数学课进步很快。”牟老师说。

学生虽少,学校整个机构和课程设置没有变,6名老师分别担任校长、书记、教导主任,还有语文、数学、英语老师。这两天学校的董校长去学习培训了,兼学校财务的语文老师也恰好去开会了,整个学校的人更少了。

曾经辉煌

仙溪镇第三小学以前叫过仙溪第三中心学校,下辖东辽小学、双南小学,这一带8个村1万多人的孩子,都在这几所学校上学。当时仅东辽小学就有100多名学生,因东辽与永嘉交界,永嘉的孩子也有来东辽小学读的。2000年前后,计划生育政策实施后作用显现,且外出做生意、打工的村民越来越多,居住在村里的人口逐渐减少,学生也越来越少。

2004年,东辽小学、双溪小学并入仙溪三小。东辽村到仙溪三小约有十几公里,走路得花上一个半小时。为照顾远道来的学生,学校实行寄宿,当时合并后,学校共设有8个班级,共有200多人。

2006年,学校曾对原甸岭乡8个村6周岁至11周岁的适龄儿童进行普查,普查到的适龄儿童有287名。2008年后,来仙溪三小就读的学生更少了,每个班级至少减少五六个。

“其中最重要的原因是,父母去哪里,就带孩子去哪里读书了。”余老师以前是东辽小学的校长,现在担任三小的教导主任兼数学老师,“东辽村以前有近1000人,现在家的只有100多人,全都是老人,年纪轻一点的都出去了。”余老师说出了学生越来越少的另一个原因是,不少家长将孩子送到市区、大荆等地的寄宿学校。

这几年,仙溪三小减少的不仅仅是学生,老师也在减少,年轻的老师都想调出去,老师也大概一年调走一个。

学生越来越少,好几年,老师的绩效工资和节日费都没有,只是每月多发500元的基本工资。

“我们几个老教师对学校很有感情,希望学校能办下去,几个年轻的老师都想调出去,她们需要一个平台。”董校长无限感慨地说,“老师们上课都很认真,有时年轻教师好不容易做好一个课件,但是就一两个学生,很影响她们的教学情绪。”

但是学校如果不办的话,甸岭下村及附近的一些孩子就会马上面临失学的危险。目前,甸岭下村有8个学生没在三小读,而跑到仙溪一小和其他学校读书,那里教学气氛更好些。甸岭下村离仙溪一小约有10公里,每天早上6点多钟,学生就出门上学,下午4点左右,孩子们放学时又要坐车回家,光每年的路费、生活费都要增加几千块钱的开销,路上的安全问题也让家长不放心。考虑到这些实际需要,当地教育部门决定让学校继续办下去,不能放弃这些低龄留守儿童。也因此,有了“一所学校、5个孩子、6名老师”的特殊情况。

路在何方

仙溪三小所在地甸岭下村,是原甸岭乡政府所在地,村民约有1800人,大部分外出种西瓜、卖衣服,整个村的房子比较新。记者采访时碰到几个村民站在路边闲聊,“我们村考上浙大的有好多个,不信来这里看看。”村民牟某指着不远处的村文化礼堂的宣传窗。

在宣传窗的“优秀学子”一栏里,有浙江大学、华东理工大学、北京化工大学、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或本科毕业生。励志廊里,还贴着一批能人志士,有大学的教授、工程师,有机关工作人员,也有企业老板,他们大多是仙溪三小毕业生,足以见证学校曾经的辉煌。

“我们村有些在外工作的人,现在回来的越来越多,老房子修复一新,都说这里空气好,周末的时候来这里度假。”牟某说道,“我们希望学校能保留下来。”甸岭下村这几天正在建排污管道,三小对面,有6位老板集资准备建设的商品房地基已打好。

即使学校学生逐年减少,村民们也认为学校应该继续存在,一些村民不外出打工,或不外出做生意了,他们的孩子就能在家门口读书,学生减少是暂时现象。去年,教育部门曾协调,想把仙溪三小作为仙溪一小的一个教学点来保留,村里人不乐意,他们说宁可学生暂时到仙溪一小读书,仙溪三小的校名也一定要保留。

仙溪是乐清最好的宜居地之一。双溪村一名在温州办企业的老板每天晚上都要驱车一个多小时,回到仙溪的家中,早上再早早开车到温州。他说,这里的空气与自然环境是城市无法比拟的。

11名师生留守校园,教学氛围过于寂寥。他们在期待,仙溪三小迎来一个再次生长的机会。

牟老师给三年级学生授课。

师生合影。

空旷的教室。

校园里,寂寥的身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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